蘇容卿臨死之前,對著李蓉,深情地表白:
「十二歲,御書房初見,我便心悅殿下。一輩子,兩輩子,獨愛殿下。」
秦家案,裴文宣出了華京,去收集證據。
明明李蓉沒有給裴文宣發喪,明明李蓉沒有承認裴文宣已死,明明還不到最后的時刻,蘇容卿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北燕塔求娶李蓉。
如此的迫不及待,如此的心如火焚,如此的急不可耐,如此的按捺不住,可明明他重生之后,春日宴李蓉首先選的是他,明明重生之后的他,沒有被閹割,明明他說自己心悅李蓉。那麼,他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求娶李蓉呢?春日宴,他為什麼要拒絕李蓉呢?
「當年你弟弟致使蘇家全族入獄,男的處死,女的流放。」
這是裴文宣對李蓉說的話。
即便是李蓉保下了蘇容卿,即便是李蓉對蘇容卿有恩,即便是李蓉陪了他二十五年,可終究李川是導致了蘇家滅門的罪魁禍首,終究他當了二十五年的李蓉面首。
重生,這輩子從來一次,他更想要的是蘇家的壯大,更想要的是殺了李川報上輩子滅門之仇。
這輩子,蘇容卿是為家族而生,不僅僅是這輩子,上輩子亦然,為了家族,他能拋棄愛人,背叛愛人,能親手把毒藥一口一口喂給愛人。
上輩子,蘇家被滅門。
蘇容卿雖然被李蓉救下,成為李蓉的面首,陪伴了李蓉二十五年。
可這二十五年里,他每一天都是煎熬,看著李蓉,他就能想起是李川害得蘇家被滅門,看著李蓉過得好,他就會想起蘇家「男的被處死,女的被流放」,李蓉過得越好,他就越能想起蘇家的凄慘。
李蓉救下他,讓他成為李蓉的客卿,他并不覺得這是多大的恩情,反而,在他眼里,這是恥辱。
明明蘇家人全都不在了,可偏偏李蓉救下了他,讓他眼看著家人一個一個的凄慘下場,就宛如一把鈍刀,一刀一刀地割他的心, 一刀一刀割得痛徹心扉;明明李蓉讓他成為她的客卿,每日陪伴著她,和裴文宣看似越走越遠,可偏偏他是個被處了宮刑的閹人,何等的恥辱。
這份恥辱越強烈,他對李川的恨,也就越強烈。
李川是根源,是他造成了一切的悲慘,一切的恥辱,一切的羞恥。
也是如此的經歷,讓他更加懂得,家族的強大,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。如果蘇家沒有被滅門,他尚有機會配得上李蓉;如果蘇家沒有被滅門,他又怎麼會被處宮刑,失去一個男人的尊嚴;如果蘇家沒有被滅門,他的意氣風發依舊,那是何等的高人一等;如果蘇家沒有被滅門,他就是世家的第一大公子,何等的受人敬仰。
所以,重生,他最想要的就是強大家族,就是殺了李川,就是報仇。
至于李蓉,那是其次。
一切都得為他的家族讓步。
當李蓉在春日宴問他是否喜歡那些書的時候,他最清楚不過,若是他說喜歡,便能得到,這不僅是一些書,而是駙馬之位。
可他的理智一直都在,他不能放下蘇家不管,他更想要的就是蘇家的壯大,他也不能讓李蓉成為蘇家往上爬的絆腳石。
他是這樣解釋的:
「我重生回來,沒有求親,不是因為懦弱,是我知道,你喜歡他,也知道,我害了你,而且,我要殺李川,你也不會原諒我。」
他終究還是選擇了家族。
李蓉對蘇容卿,愛嗎?
李蓉和裴文宣成親了一年,之后才離心。
這一年里,裴文宣對她的好,是毫無保留的,是真心實意的。是夜空下不經意偷親的一個吻,是床榻上十指相扣笑著說未來,是她哪怕輕輕一個動作,他就能知道她真正要的是什麼。
她不愛蘇容卿,她看上的只是「滿心滿眼都是她的蘇容卿」,而裴文宣卻惦念著他的青梅竹馬秦真真,她眼里容不得裴文宣對她的愛不是全心全意。
蘇容卿口口聲聲說愛李蓉,可他卻毒死了李蓉。
他對李蓉其實有恨,也有不甘。
二十五年的時間,他曾經的第一公子,淪為長公主李蓉的面首;二十五年的時間,他明明被閹割,倍感恥辱,卻不得不滿足李蓉的欲望;二十五年的時間,他跟李蓉從未交心,李蓉心里始終有裴文宣。
所以,春日宴,他拒絕了李蓉。
可,為什麼在北燕塔,他又求娶李蓉呢?
那個時候,李蓉為了秦家案,所用手段,雷厲風行。她要建督察司,若是成功,她將會有很大的權利。
蘇容卿看見了李蓉的野心。
裴文宣死了,李蓉因為對賭,沒有找到證據,她將要離開華京,永遠不再回來。
蘇容卿知道李蓉不想就這樣離開,離開了她的野心又該如何安放?
在這種情況之下,他求娶李蓉,李蓉便能留下來。
他對李蓉就有了恩情,這份恩情太重要了。
一來,能夠留下來的李蓉,一定還會想方設法建立督察司。到時候,督察司建立起來,李蓉念著這份恩情,就不會再跟眼下一樣針對世家,蘇家也是世家,他相當于是救了蘇家。
二來,他成為李蓉的駙馬,他想著督察司就能為他所用,至少也有些便利,可以利用。
他說他愛李蓉,可他連李蓉最喜歡的花是金鳥花都不知道,一直認為李蓉最喜歡牡丹。
相比之下,裴文宣從未聽李蓉說過自己最喜歡金鳥花,可他卻能知道。
愛與不愛,全在細節里。愛一個人,就像咳嗽一樣,是忍不住的,越想忍著,喉嚨越癢,越要咳嗽。
蘇容卿至死都在說自己心悅李蓉,可他至死都不懂愛。
他在北燕塔求娶李蓉,只不過是權衡利弊之后的決定,并非是愛。
裴文宣上輩子,沒有辜負朝堂,沒有辜負百姓,唯獨辜負了李蓉。
重生一次,他只想要李蓉。
即便上輩子,他死在了李蓉的命令之下,可在春日宴,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去看一眼十八歲的李蓉。
而蘇容卿,重生,在春日宴,他有機會迎娶李蓉,可他權衡一切之后,拒絕了。
愛是沖動,不是權衡利弊;愛是放肆,不是深思熟慮;愛是感性,不是理性。
裴文宣在大婚之前,就悄悄培養了金鳥花。
為了給李蓉一個驚喜,他滿心歡喜地配置胡蝶峽,可他怕李蓉不喜歡,又變得小心翼翼。布置的時候,他特意拿上了自己最喜歡的琴,那天,他特意裝扮了,穿上了李蓉夸過的白色衣服。
他以為李蓉知道自己準備的驚喜,可到最后,他準備的浪漫的全都變成血色浪漫了,他準備的花海,全都被劍砍掉了,染上了鮮血。
李蓉刻意安排了引出殺手,把他準備的一切都毀了。
他的心都碎了。
因為,李蓉知道他在布置胡蝶峽,他也問了李蓉一些喜好。如果李蓉在意他,必定能夠知道他的心思,也知道他想要做什麼。
可李蓉并不知道,只是以為他是配合她的戲。
他覺得李蓉是利用他的感情,踐踏他的感情。
可即便如此,他還是替李蓉擋劍,受了滿身的傷。即便他回家昏睡了一天,醒來他第一句話就是問李蓉回來了沒有,還要等著李蓉回來才一起吃飯。
可蘇容卿聽說了裴文宣準備的花海之后,他只是說了一句:
恐怕要失望了。
他并沒有擔心裴文宣徹底住進了李蓉的心里。
他對李蓉,只有利用,并沒有愛。
裴文宣不一樣。
即便李蓉說當朋友,他還是對她很上心。
即便他親吻李蓉,遭到了李蓉的推開。
即便他準備的驚喜被李蓉破壞了,忽視了,可他還是愿意等著李蓉。
他是全心全意的愛著李蓉,可以把所有的深情給李蓉,可以把命給李蓉。
蘇容卿這輩子沒有被閹割,勝似被閹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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